曾培干(在北部湾投资7万元)

2017年6月，广西北海、南宁、桂林、广东深圳联合开展打击传销统一行动，抓获犯罪嫌疑人248人。(视觉中国/地图)

(本文首次发表于2017年8月10日《南方周末》)

在2008年广西北海的一次会议上，丁提出了“负调节论”，使的洗脑理论形成了一个完整的闭环。

这种新型的网络传销没有实体项目支撑，没有明确的投资目标，没有实体组织。以高收益、低门槛、快回报为诱饵，依靠不断发展新的投资者实现虚假高利润。

双安康模式

真正让河湖繁荣的是上世纪90年代的“摇摆机”。

2017年8月7日下午，50多岁的陈龙带着“团队”在郑州一家高端酒店考察一个“项目”。在圈内，这个“项目”被称为“基金板块”，是一个没有实际产品传销的纯基金游戏。20年前，陈龙不敢想象，“没有产品也能演MLM！”

他是陈龙传销行业的老手。上世纪90年代，他在这个圈子里游荡。20多年后，当回顾这个行业时，陈龙告诉《南方周末》记者，“中国的传销和河流被摇摇晃晃地摇了出来。”

上世纪80年代末，一家销售磁性保健床垫的日本公司“偷渡”到中国开展MLM业务，这被公认为MLM在中国的开端。此后，直销公司开始进入中国。但真正让河湖繁荣的是上世纪90年代的“摇摆机”。

摇摆机是一种足部和腿部按摩设备。当时“抖”的品牌是“双安康”，红遍江湖。这是来自台湾省的品牌。今天，你仍然可以在淘宝上买到这个产品。价格在850元左右。但当时双安康的价格高达6980元，走的是直销路线。

那时候传销和直销是分不清的，共用同一个英文单词——“直销”。他们都声称直接向客户销售产品，而不经过分销商和商店。在陈龙口中，传销专家更喜欢用“营销”这个词，而不是“传销”或“直销”。所谓“营销”就是“行走式营销”，相当于“按店销售”。

“从20世纪80年代末到1998年，‘MLM’仍然是一个中性词，仅指一种新的营销模式。”田文也是通信(直销)领域的风云人物。他早在1995年就参与了传播(直销)，后来在直销行业做媒体传播。现在他是一家知名直销公司的高管。2000年初，他的《中国直销行业20年沉浮》一书广为流传。直到今天，它仍然被称为直销行业最可信的野史。

根据田文的说法，在20世纪90年代，传销分为单级传销和多级传销。单级传销就是销售人员只能向一个客户销售产品，不允许客户继续开发新客户。多层次传销就是今天所指的传销，当时也是反复监督调查。

田文告诉南方周末记者，当时双安康拿到了单级传销的牌照，但经销商却启动了多级传销，把6980元的价格降到了1980元。市场一度混乱。

“我们江湖人坐在一起聊天，十分钟之内就能知道谁是哪个流派的。”田文告诉南方周末记者，MLM进入中国后，已经分成了两个流派，其中一个是温和理性的直销模式；双安康学校是“潜在发展”，通过打鸡血、喊口号来激发会员对财富的渴望，逐渐淡化产品理念。双安康模式是后来“老鼠俱乐部”的鼻祖。

2017年5月，广西南宁警方开展打击非法传销专项行动，查获涉嫌传销人员368人。(视觉中国/地图)

转入地下

老大哥坐在一起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发现成员们并没有关注秋千机的质量和功效，而是关注他们拉了多少个头。

面对这些新的营销形式，国家相关部门一度希望引导他们走上健康、正常的轨道。

1994年8月，国家工商行政管理局发布了《关于制止多层次MLM违法活动的通知》，没有禁止单一层次的MLM。两年后，国家工商行政管理局发布《关于进一步加强多层次营销活动监督管理的通知》，变“停”为“监”；1997年，国家工商行政管理局通过了《MLM管理办法》，形成了系统的管理办法，要求MLM企业在规定的区域内开展业务。

然而，在巨大利益的诱惑下，MLM就像一匹难以驯服的野马，不断挑战监管底线。特别是“异地邀约”模式的出现，为传销的发展埋下了恶花的种子。所谓“异地邀约”，就是以工作、旅游为名，把亲戚朋友从老家骗到外地做传销。

传销史上一个不可避免的事件是1997年长沙的“万人大会”。包括双安康在内的多家MLM公司在长沙召开会议，这是场外邀请模式的巅峰。正是这次会议使MLM在一年后被完全禁止。

田文在《中国直销行业20年》一书中写道:会场拥挤，会场外很多人挤不进去，嘈杂的场面让会议无法正常进行，会场外的人质疑会场内的人切断了他们的信息获取渠道，阻止了他们发大财，会场内外的口水战变成了一场恶斗。

1998年，国家工商行政管理局、国务院先后发布《关于禁止MLM经营活动的有关情况》和《关于全面禁止MLM经营活动的通知》，MLM被迫转入地下。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传销和直销逐渐向不同的方向发展。

在那个坎坷的时期，MLM也完成了从有形的MLM到无形的MLM的演变。民间传销研究员易铁告诉南方周末记者，这种演变始于摇摆机传销遇到的一个瓶颈:传销越来越多，摇摆机的生产供应跟不上。当一群老板坐在一起讨论这个问题时，他们发现成员们并不关注秋千机的质量和功效，而是他们拉了多少人。

“就算一个鸡蛋值6980元，你说只要有人买就值6980元。”易铁说:“重要的不是鸡蛋值不值这个钱，而是当你买了鸡蛋，你相信这是走向财富的第一步。”

赋予鸡蛋财富魅力的是“几何乘法”和“五级三阶制”。几何倍增是直销和传销中常见的概念，即1变3，3变9，9变27，下线无限倍增；五级三级制是传销圈的金字塔形奖金分配制度。最高等级将获得所有的奖励——一百万或几千万的财富。

用易铁的话说，只要有人给你讲五级三级制，你就可以判断他做的是传销。其实，一旦你误打误撞落入传销，给你洗脑的目的就是让你接受几何乘法和五级三级制的概念。一旦你接受了，你就会相信拉人的头是最快的赚钱方式。

打地板，进入社区

因为南校和北校交叉严重，伊铁更喜欢用“干净衣服帮”和“脏衣服帮”来形容这两个学校。

1998年，一纸禁令将MLM打入地下，几十年来，公安部门从未停止过对它的打击。一场旷日持久的捉迷藏如果可以的话从此上演。

也正是在那个时候，MLM业界第一位“教父”人物出现了。

1997年4月，来自台湾省的郑永森夫妇和李培育以台湾省华宇国际有限公司的名义在湖南省长沙高新技术开发区成立了华良(长沙)实业有限公司，主要生产海豹油等产品，并进行传销。华亮接手双安康，成为当时风头正劲的传销。

公安部门迅速采取了行动。根据当时公安机关的通报，本案传销遍布全国25个省的75个城市，18个月内，传销金额达2.9亿元，受骗人数达20余万人。该案被列入“2001年中国整顿和规范市场经济秩序十大经济犯罪案件”，由公安部监管。

遗憾的是，郑永森夫妇未能将他们绳之以法。此后有消息称，郑永森用赃款在太平洋岛国帕劳购买房产，成为该国政府的经济顾问。

田文自称是郑永森的朋友，他告诉南方周末，这个谣言非常可信。郑永森在政策的高压下乘火而上，最终侥幸逃脱，从华良系统出来的“高管”在传销中扮演了重要角色。郑被许多传销组织视为“教父”。

传销被取缔后，一群没有参与其中的人开始反思，离开或被家人劝说离开这个行业。易铁在做MLM研究和反传播的时候，发现这些人的思维方式往往比较简单，适应社会的能力比较弱。他称这群人为“MLM难民”。

通常，这些MLM难民只能在一段时间的无所事事之后，寻找MLM的组织回到他们原来的工作岗位。当时早期的旧传销窝点屡遭打击清理，开始流向新的地方。

称这些人为“难民”的另一个原因是，他们在从事传销时，往往住在小城市城乡结合部的廉租房里，过着地上玩、同锅吃饭的“艰苦生活”。这种传统一直保持到今天，传销圈里有句名言“不吃点苦就做不了好人”。

随着相对高收入、高学历、高智商人群的参与，传统的“乞丐式”生活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特别是南方的一些MLM派别告别了商店，进入了社区。然而，在北方，MLM工业仍然保留着睡地板的传统。

根据地域不同，传销习俗分为南派和北派。最大的区别在于是睡地板还是打人。但由于南校和北校严重交叉，伊铁更喜欢用“干净衣服帮”和“脏衣服帮”来形容这两所学校，干净衣服帮指的是住在附近不打人的学校，而脏衣服帮指的是睡在地板上有暴力倾向的学校。

干净衣服帮和脏衣服帮的分化大概形成于2007年左右。时至今日，这两个派别的老江湖经常争论谁更真实。但在易铁看来，从MLM体系的发展来看，大部分MLM套路和洗脑套路都是从干净衣服团伙中产生的。

2017年7月10日，广东警方成功捣毁70余个犯罪窝点，侦破“1040阳光工程”“金国际EGC”“赛博创”等网络传销50余起。(视觉中国/图)

语音程序

底层员工每天在课堂分享中打鸡血，感受成功的梦想；中层人员穿气质，遇到固定时间来学习的人；高层人员炫耀财富，成为财富神话的主角。

2005年8月，国务院发布《禁止MLM条例》和《直销管理条例》，再次明确了MLM活动在中国的违法性质，明确了MLM活动，明确了查处措施和法律责任。2009年2月，“组织、领导传销”罪被纳入《刑法修正案七》。

事实上，自1998年被禁止以来，MLM行业已经进入了一个漫长的“理论危机”时期。MLM主办方需要认真解释和美化这个行业。各种“洗脑”的话语和套路在当时被酝酿出来，暴力MLM的形式开始显露苗头——如果真的说不通，就打吧。

“干净衣服帮也打人，但很少，他们会盯着你，跟着你，在精神上压迫你，让你学习。”易铁说:“不过，如果你真的学不会，他们会放你走的。”

据易铁观察，2008年上述危机得到解决，与丁、曾培干的出现不无关系。

易铁表示，与普通传销者不同，这两人理论素养高，总能找出化解疑惑的说辞。公开资料显示，这两人还有各研究所、协会会长的虚假头衔。

比如2008年在广西北海的一次会议上，丁提出了“负调节论”，使的洗脑理论形成了一个完整的闭环。所谓“负规制论”，就是说国家之所以曝光媒体，让公安部门打击传销，其实是在暗中保护这个行业，担心这个行业发展太快，13亿中国人不够用。

曾培干几年前就去世了，但他的一些演讲视频仍然可以在网上找到。他习惯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穿着白色t恤，从国家政策的角度，如北部湾开发、“1040阳光工程”、西部大开发等，讲解他们编织的传销梦想。

“政府文件中没有这样的营销方式。如果有的话，就轮不到我们来做了。”他曾在广西北海的一次宴会上说:“我们的方式在世界经济史上有先例。美国内战后，南方农民有条不紊地收集社会上的闲散资金，挺过了战争创伤。二战后，日本面临巨额战争赔款。在政府的号召下，人们实现了他们的财产来支持战后恢复，并利用这笔钱迎来了今天的腾飞。”

易铁已经接触了一大批MLM领导人。他发现，在MLM这个行业，各种“油条”已经形成了错综复杂的关系网。他们会到处交流学习，把学到的理论修辞带回团队。这就是丁的“负调节论”在圈子里的传播。

大约在2008年，不同地方的大多数传统MLM系统都改变了面貌。他们使用了慈善、保健品、资本运营、国家政策、电子商务、互联网技术等各种名称。吸引人才，线下发展。在传销的这个时候，难得看到真品，传播的是“财梦”。

传销的特点也开始成型。底层员工每天在课堂分享中打鸡血，感受成功的梦想；穿着气质的中层人员，在固定的时间，有礼貌地在自己的房间里迎接前来学习的人，为他们传递成功的经验；高管炫耀财富。他们住在高端酒店，穿名牌西装，成为财富神话的主角。

伊铁把传销人群从上到下分为四层。第一层是金字塔顶端的人。他们对整个骗局了如指掌，是财富的最后收割者。他们把80%的骗局都告诉了二线人群——传销江湖的老手，让他们为自己呐喊，获得财富。二线的人将来重开的时候很可能会晋升到一线的人；三楼的人知道一半的骗局。他们曾经做过传销，但是被二楼的人洗脑了，仍然相信这是一个赚钱的行业。底层是“愚人圈”，他们认为自己所做的是一个伟大而有前途的行业，很容易被煽动。

网络传销新品种

由于新的传销变种不限制人身自由，大多在网络上进行，初期受害者更容易成为组织者。

近年来，随着智能手机和社交网络平台的发展，新的网络传销开始兴起，与传统的远程传销不同。MLM在不同地方被视为常态的五级三级制度和洗脑手法在这里被抛弃，取而代之的是新的奖励制度和洗脑手法。

不同于传统的异地传销，3M、维卡、中证资本、慈悲交易所、亚欧币等传销新品种的代表。近两年爆发的，周期较短，涉及金额较大。

根据公安部门的报告，在中证资本的传销中，一年多的时间发展了20多万会员，吸纳了40多亿传销。在亚欧货币的传销中，10个月吸收了40亿元，发展了5万会员。

在传统的场外传销中，一个板块可以持续几年甚至十几年，比如假天狮就存在了十几年。

8月7日下午，陈龙考察的项目就是这种传销。传销行业的老人有自己的团队和人脉。虽然他已经把异地传销赚来的钱都冲走了，但他还是希望在这个新的传销中做一些“短期交易”，然后离开。

在这一时期的传销中，也出现了新的教父。中证资本的交易员王思雨曾是传销中的后起之秀，目前已被警方控制。王思雨背后的教父是一个叫郭健的人。

据常德警方介绍，王思雨从海外MLM机构新亚集团引进中证资本，其幕后老板是“MLM大亨”郭健。二十多年前，郭健从内地去泰国搞传销。他非常狡猾，从来不公开露面，所以只听到他的名字，没有听到他的名字。近年来，中国大陆很多打着海外公司招牌的MLM项目，大多由郭健策划和运营。

据警方通报，2015年12月以来，“新亚集团”先后推出中证资本、国联资本、DB科荣证券、诺亚方舟、精准战略等6个项目，在中国建立了20多个大型MLM团队，成员超过50万，涉及全国25个省份，募集MLM资金100多亿元，其中60多亿通过地下钱庄走出国门。

值得注意的是，这种新型的网络营销在中国也形成了成熟的产业链。百度搜索“3M软件系统”“互助盘直销系统”等关键词，可以看到排名靠前的竞价广告销售的是“会员管理平台”“资金分发平台”等一系列专业的MLM系统管理软件。价格从5000元到35000元不等，每年定期收取1500元以上的系统维护费。使用这些软件后，MLM团队只有创造动力，吸引人才，才能从事MLM业务。

2016年7月，中国政法大学资本金融研究院发布研究报告《新网络MLM——中国微观MLM的发展、危害及防范研究》，被认为是2013年后MLM的主要形态。报告认为，这种新型的网络传销没有实体项目支撑，没有明确的投资目标，没有实体组织，以高收益、低门槛、快回报为诱饵，通过不断开发新的投资者，实现虚假的高利润。

报告作者、中国政法大学资本金融研究所副教授吴昌海告诉南方周末记者，微型传销的数量和金额都非常巨大。“这种传销没有基础，上下线的联系都是通过社交平台。如果没有人主动报案，很难查清楚”。

更令吴昌海担心的是，这种新型的传销变体大多在互联网上进行，因为它不限制个人自由，最初的受害者更有可能成为组织者。他联系的一些受害者告诉他，他们以前交过学费，但他们“认识到这是一种挣钱的方式”。

(应受访者要求，陈龙为化名，田文、伊铁为笔名)